陆渊的拇指在弹柄刻痕上缓缓摩挲,指腹触碰到弹体那冰凉且带着独特纹理的金属,仿佛有一股凉意顺着指尖传遍全身,这才渐渐压下那如鼓点般轰鸣的心跳。
他静静地蹲在松树下,浓稠的晨雾如轻纱般沾湿了作战服的肩背,却意外地让他的视线变得格外清晰。
不远处,两门九二式步兵炮那黑洞洞的炮口正恶狠狠地对着他们藏身的土坡,炮位后方堆着半人高的弹药箱,油布的边角被风轻轻掀起,露出几枚涂着红漆的榴弹,在晨雾中泛着诡异的光。
“陈虎。”他侧头看向躺在松针堆里的伤员,声音低沉而坚定。
陈虎的军衣前襟早已被暗红的鲜血浸透,子弹穿过肺叶的伤口还在汩汩地冒着血泡,可那双眼睛却依旧亮得灼人,仿佛燃烧着不屈的火焰。
陆渊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肩头,目光中满是安慰:“你信我,半小时后,我们抬你出林子。”
陈虎喉结动了动,想要挤出一个笑容,却不料呛出半声咳嗽,那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陆渊没等他回应,便转身拍了拍李勇的后背,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:“老李,看见那片野葡萄藤没?”他指向左侧密匝的灌木,“让弟兄们把藤条拧成绳,粗点,能负重。”
李勇眯着眼望瞭望,突然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:“你小子要爬树抄后?”
“老楚,”陆渊转向楚云飞,神情严肃,“你的人里挑十个轻脚的,跟着老李。藤绳搭在炮位右侧那棵老槐上,等赵政委那边响了,你们顺着绳子荡过去——”他指节轻轻叩了叩腰间的驳壳枪,“刺刀上,别开枪,动静大。”
楚云飞摸了摸帽檐,目光锐利地扫过炮位前晃动的日军钢盔,沉稳地说道:“明白,近战换弹麻烦,拼刺更快。”
赵刚不知何时悄悄地凑了过来,军帽下的眼镜片在晨雾中泛着淡淡的光:“要我去东边敲锣打鼓?”
陆渊扯出一丝笑意,弯腰捡起块碎石:“不用锣。找几个弹壳,绑在松枝上,风一吹叮当响。再往林子里扔两挂鞭炮——上次打伏击剩的,引他们往东南追。”
“高。”赵刚推了推眼镜,眼中满是赞许,“声东击西,还省子弹。”
部署完毕时,晨雾正被风缓缓撕开一道缝隙,仿佛是命运的一丝转机。
陆渊看了眼怀表,指节在唇上轻轻点了点:“五分钟后行动。”他转向爆破手王二牛,”
王二牛拍了拍怀里的炸药包,粗声粗气地应了下来,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两人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往弹药库方向挪去,松针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,宛如秋夜踩过的梧桐叶,那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陆渊的注意力全锁在炮位旁的日军哨兵上——那是个小个子兵,钢盔歪戴着,正蹲在弹药箱边狼吞虎咽地啃着饭团,刺刀随意地插在脚边的土里,刀鞘上还沾着暗红的血,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刺眼。
“哗啦——”
东南方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,接着是噼噼啪啪的爆响,仿佛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。
哨兵猛地抬头,饭团掉在地上,脸上满是惊恐。
炮位里的日军纷纷端起枪,叽里咕噜地喊着什么,两个炮兵扛起弹药箱,慌慌张张地往东南跑去。
陆渊的耳朵动了动——是赵刚的人把弹壳串在松枝上,风一刮,真像有人在林子里跑动时碰响了武器。
“上!”李勇的低吼混着藤绳绷紧的吱呀声,如同一声冲锋的号角。
陆渊抬头,只见老槐树上垂下的藤绳如蛟龙般荡起,十个黑影如夜枭般掠过树冠,刺刀在雾里划出一道道冷光,仿佛是死神的镰刀。
最前面的战士落地时踩碎了个弹壳,日军哨兵刚要喊,咽喉已被刺刀挑开,血沫如喷泉般喷在弹药箱上,像朵突然绽放的红梅,在晨雾中显得格外艳丽。
“杀!”李勇的声音震得松针簌簌落下,他端着带刺刀的中正式冲在最前,枪托如铁锤般砸在日军炮手后颈,那人哼都没哼就栽进炮管下,仿佛是被命运无情的抛弃。
楚云飞的人紧跟着补上,刺刀尖如毒蛇般挑开日军的子弹带,枪托如棍棒般砸断炮手的腕骨——这些从山西打到上海的老兵,拼起白刃来比狼还狠,仿佛是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魔。
陆渊趁机拽着王二牛扑向弹药库。
油布下的弹药箱用铁丝捆着,他迅速摸出匕首割断铁丝,掀开箱盖的瞬间,硫磺味混着火药味如恶魔般直冲鼻腔,让人几乎窒息。
王二牛迅速把炸药包塞进弹药堆,手指在导火索上顿了顿,声音有些颤抖:“队长,这得留多长?”
“五秒。”陆渊看了眼正在缠斗的战士们,李勇的军衣被刺刀划破,露出结实的胸膛,正用枪托砸向最后一个炮手的脑袋,“够我们撤到土坡后。”
导火索呲冒火星的刹那,陆渊拽着王二牛如离弦之箭般往回跑。
背后传来日军惊恐的尖叫,接着是“轰”的一声闷响——弹药库炸了。
气浪如猛虎般掀得两人踉跄,陆渊回头,只见火舌裹着弹片如恶龙般窜上树梢,两门九二式步兵炮被掀得倒转,炮管砸在燃烧的灌木上,冒出刺鼻的青烟,仿佛是地狱的火焰。
趁着战场的混乱和弥漫的硝烟,战士们迅速集合起来,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和果敢。
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整理好自己的装备,小心翼翼地架起陈虎,神色凝重地准备朝着林子深处撤离。
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,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,弥漫着紧张的气息。
然而,随着他们逐渐深入林子,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空气中悄然蔓延开来,仿佛有一双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他们,让他们的神经绷得紧紧的。
突然,侦察兵小孙如鬼魅般从树后闪了出来,他的脸色煞白如纸,额头上布满了汗珠,声音带着一丝颤抖:“队长!前边有骑兵!钢盔上带红布,是佐藤的残部!”
陆渊猛地刹住脚步,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,仿佛能看穿这晨雾中的一切阴谋。
晨雾中,二十多骑日军正排成楔形气势汹汹地冲过来,马刀在雾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,仿佛是死神的利刃。
带头的军官戴着洁白的手套,军刀鞘上缠着耀眼的金线——正是三天前在罗店见过的佐藤,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和傲慢。
更远处,隐约传来卡车引擎沉闷的轰鸣,如同闷在地下的雷声,预示着更大的危险即将来临。
“老李,老楚,”陆渊神色严峻地把陈虎交给卫生员,手紧紧地按在驳壳枪上,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决绝和坚定,“前边堵的,后边追的,今天怕是要打个透心凉。”他望着佐藤军刀上跳动的反光,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冷笑,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和不屑,“不过——”他摸出最后两颗手榴弹,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决绝,“透心凉之前,总得让小鬼子喝口热汤。”
林子里的风突然转了向,裹胁着火场刺鼻的焦味扑面而来,与马蹄声、引擎声交织在一起,还有佐藤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喊出的“活捉陆渊”,声声刺耳,仿佛是来自地狱的诅咒。
陆渊望着前方越来越清晰的马队,指腹轻轻擦过枪柄上的刻痕——这一仗,怕是比四行仓库的夜袭还难打。
但他知道,只要还有一个战士站着,只要还有一颗子弹,他们就绝不会退。
松针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响,仿佛是倒计时的声音,每一声都敲击着战士们紧张的心弦,提醒着他们即将到来的生死之战。